窗帘没有拉紧,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温舒纭眼前,刺得她被迫从梦中醒来。
意识还没有恢复清醒,温舒纭翻了个身,躲过那缕阳光,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陷入睡眠。
迷迷糊糊地,她觉得身上这条被怎么不光滑了?明明是桑蚕丝的面料,怎么会有一股棉质面料的质感?
她又捏了两下被角,心里的疑惑是越来越清晰。
缓缓睁开眼,眼前哪是家里的布局?!
“我怎么睡在这儿了?!”温舒纭声音是刚睡醒的朦胧,鼻音很重。
阳榕子走了过来,坐到床边,眉头紧皱,一脸忧思:“你断片了?”
温舒纭费力起身,背靠床头坐了起来,仔细回忆了很久后开口:“好像……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都不知道昨晚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你接回来,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温舒纭挠了挠头,半眯着眼,喃喃道:“我记得我昨晚是和同事们一起吃饭来着,那我怎么喝多了
呢?”
阳榕子耸肩:“这也是我想问的,你不是和沈闻在一起吗,怎么自己跑到酒吧里喝酒了?”
“我自己在酒吧里喝酒?!”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对啊。”
“我为什么要喝酒?”
“我哪知道,我不是一直在问你吗?”
温舒纭揉太阳穴,声音无力:“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帮你请了一天的假,赶快去洗个澡吧,一身酒味,臭死了。”
“……好。”温舒纭起身向浴室走去。
这次喝完酒,虽然断片了,但她却一点没有醒酒后的头痛,这倒是挺好的。
阳榕子嫌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还有印象吗?昨晚我把你接回来,你非要跟我家楼下那条流浪狗聊
天,对人家又摸又抱的,差点给人家狗毛摸秃,狗被你吓的估计都有心理阴影了。”
她试图唤起温舒纭断了片的记忆。
“对狗又摸又抱?!”温舒纭一张小脸煞白,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作为医生的洁癖犯了。
“放心吧,我都帮您那高贵的双手消毒了。”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
“都不是我说你,没事干嘛喝这么多酒?我死了男人都没像你这样,疯疯癫癫地喝到断片。”
这句话是没过脑子的。所幸温舒纭现在的脑子还是混沌的,根本没在意她的话。这话脱口而出后,阳榕
子立马就变了脸色,眼神闪烁几下后,强行转移话题。
“中午吃什么?我点水煮鱼?”
鱼肉?温舒纭抿唇。
沈闻给她夹鱼肉的片段在温舒纭脑中滋滋啦啦地闪现,断了弦的记忆一点点恢复。
想起来沈闻曾主动给自己夹菜,温舒纭心情突然变得很美好,自顾自地乐了起来。
“笑什么?”阳榕子问她。
“没什么,我去洗澡啦。”
“那我点外卖了?等你洗完澡一起吃。”
温舒纭关上浴室的门,留下一句“好”。
热气在浴室内蒸腾,温水顺着脸庞滑落。温舒纭闭着眼站在莲蓬头下,冲刷着自己身上的酒气。
除了夹鱼肉,还发生了什么?
温舒纭总觉得昨晚发生了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她又偏偏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事。
她也没法去问沈闻。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喝多了酒,出现暂时性失忆了吧!
“唉。”
一声叹息夹杂在哗哗的水声中,有些无力。
***
溪山居。
沈闻睁开眼,眼底满是红血丝。昨晚喝下的酒在此刻全部转化为了头部传来的剧痛。嗓子干涨肿痛,他
轻咳一声,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坐起身,扫了眼随意扔在地上,皱皱巴巴成一团的衣物,眉头立刻拧起来。
昨晚发生了什么?
脑中似有电流流经,他依稀记得,昨晚是第一医院的医生们送他和钱睿思回的公寓。那钱睿思人呢?
沈闻套了件衣服,走出卧室寻找钱睿思。
在看清躺在客厅地板正中央那人是钱睿思后,沈闻只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走到他身边蹲下,推了下他的肩膀。钱睿思打了个呼噜,身子一抖,从梦中惊醒,拧眉看向他。
“干什么?”钱睿思说完这话,又看了眼周围,“我怎么在地上躺着?!”
沈闻嗅到钱睿思身上发酵一夜的酒味,有些反胃。但一想自己身上也没好到哪去,便压下呕吐的欲望,
没有做声。
“你头怎么了?”钱睿思眨着迷离的眼,伸手指向沈闻额头,“怎么撞了这么一个大包?!”
沈闻抬手抚上额头,指尖立刻感受到一处肿胀。难怪头这么疼,原来是起了这么大一个包。可这是怎么
撞的?沈闻根本想不起来。
钱睿思从地板上坐起来,挠了挠头,“这群医生们真能喝啊,我感觉我都喝翻了。你怎么样?”
按常理,但凡酒局,都是曹焜冲在前面替沈闻挡酒的,昨天曹焜不在,挡酒这人自然就换成了钱睿思。
只是昨天红酒攻势实在太猛,到后来钱睿思已经自顾不暇了,根本没有能力去管沈闻了。
“我也喝多了。”沈闻把钱睿思从地上拉起来,“起来洗个澡吧,吃点东西后再好好休息一下。”
“好。”
两人按部就班地洗澡、吃饭、补眠。
很显然,沈闻将昨晚强吻温舒纭,要她回到自己身边的事情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至于温舒纭呢,到头来
也没想起来昨晚那件让她感到雀跃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
等沈闻到公司时,曹焜看到他的那一刻,激动地眼泪都要彪出来了,想立刻跪下来冲老天爷磕两个响
头。
沈董可算是现身了。
一上午,曹焜一直在联系他,可他消息不回、电话不接,直接玩了个人间蒸发。
他想亲自去溪山居寻人,但又没那个勇气。沈董曾明令要求过他,不准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进入沈
董的私人领域。他还想活着,属实没敢去找人,只当是沈董休假了,便把工作一个劲儿往后推,原定的会议
也都挪到了下午和明天。
由于宿醉,沈闻的脸色格外苍白,眼睛里还带了些红血丝,再加上额头上的包,以这种状态出现在公司
的沈董,属实让人遐想他晚到的理由。
不过曹焜还是有作为秘书的职业操守的,不该他问的,他虽然好奇,但也绝不会问出口。
在电梯里,曹焜嘴都没停下来,一口气将他重新调整好的工作安排说给沈闻听。
“知道了。”
作为贴心秘书,曹焜在不断地往办公室送文件的同时,还抽空去茶水间给沈闻冲了杯营养冲剂。
一下午沈闻一直在开会,原本就不舒服的身体此刻更是头疼得快要炸裂。
钱睿思那面也没好到哪去,作为新上任的部门总监,怎么可以无故缺勤?他和沈闻一样,撑着疲惫不堪
的身体奋斗在工作一线。
两天后便是正式收购绪杰集团的日子了,之前让曹焜派人去挖的关于傅铭杰的黑料,也已经匿名委托媒
体全部曝光。包养情妇、买凶伤人、醉驾撞人,一条条证据确凿的消息被曝光,打了傅铭杰个措手不及,也
让绪杰集团的股价跌了好几个点,更利于沈闻买进。
绪杰集团的人都清楚,这事必定跟沈闻脱不了干系。可他们就连紧急公关都忙不完了,哪有时间去找沈
闻?更何况他们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而且沈闻曝出来的,也没有一条是假消息。
晚上十点多,沈闻结束一场应酬。
他本身宿醉的劲还没过去,今晚便滴酒未沾,端着杯果汁从开局喝到散局。
他让曹焜把他送到溪山居正门门口,他打算自己溜达溜达,就当散步了。
溪山居是昭城最昂贵的别墅区。
虽然昂贵,倒也值得。
别墅区依山而建,车子驶入后便宛如进入了皇家植物园,绿化覆盖率极高,稀有树种随处可见,棵棵参
天,隐天蔽日。透过茂密的枝叶间可以看到一栋栋独立的欧式白色建筑。一条斥巨资打造的人工河环绕整个
别墅区汩汩流淌,每天的流动都是以焚烧金钱为代价的。别墅区的步行小径上铺满精心挑选的鹅卵石,赤脚
踩上,益于养生。地面上的草坪有专人养护,永远都修剪的美观恰当,使用的肥料也是特殊研制的,使草坪
一年四季都能保持常绿的状态。
大隐于市、返璞归真,人工与自然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住在这里,就仿佛住在世外桃源一般。当然,能
住在这里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总之非富即贵。
不过,现在是深夜,并不太能看清这散发着满满金钱味道的景致。
沈闻的房子在别墅群内部,步行大概需要半小时时间。
他走的很慢,纯粹是在散步,这种步调与他身上西装革履的精英装扮有些不匹配。
走了一会儿,他停了脚步,抬起头看向如墨的天空。
下雪了啊。
这是今年的初雪。雪花飘飘摇摇,缓缓坠落到人间。
本以为初雪会是场小雪,没想到今年的初雪愈下愈大,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没用多长时间就将地面覆
上了一层洁白。
溪山居不愧为整个昭城地价最高的别墅群,精心布置的人造景观配上这鹅毛般的大雪,属实雅致。
沈闻并不是个非常浪漫的人。还记得当初有一次和温舒纭在操场上散步,一只蝴蝶绕着她飞来飞去,最
后在她肩膀上停了下来。温舒纭笑着说这蝴蝶是被她的魅力吸引了,没想到沈闻这没情趣的居然接了句“我
很庆幸蜜蜂不是这么想的”。
这个与浪漫不挂钩的男人自然不会驻足欣赏雪景,继续抬脚向家中走去。
远远地,沈闻听到有个男人正站在树下讲电话,似乎是在与他的妻子争吵。
“我都说过多少遍了,那晚的事我根本不知情!”
“你为什么老是揪着这个不放?!”
“你还要在你妈家住多久?!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听到这话,沈闻愣了愣,身上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哆嗦。
从男人身旁路过时,沈闻听到他的语气放缓了许多,哄着电话那头的人道:“我真的很想你啊。”
这句话顺着晚风钻进沈闻的耳朵里,爬到他的心里。他僵硬着身子,呆滞地眨了眨眼,就像遭到当头棒
喝,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
我真的很想你啊。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似乎……是自己说过的话。
大脑皮层开始活跃,刺激他拾起那些断了片的记忆。
酒局。醉酒。走廊。强吻。
一个个片段在沈闻脑中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消弭的记忆一点点苏醒,沉睡许久的记忆逐渐清晰。
“你……你刚才说什么?!”他快步走到男人身边,拍了把他的肩。
男人被吓了一大跳,手机差点摔到地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回答沈闻的问题。
“我说,我真的好想你啊……”
沈闻清隽的脸有一瞬的扭曲,声音拔高八度,几乎是喊了出来:“我真的好想你啊?!”
这他妈,不就是自己说的话吗?!
那一瞬间,沈闻仿佛站在了最高处,以上帝视角看见那日餐厅的走廊里,醉透的他,将温舒纭按在墙上
强吻的模样。
他看到自己靠在温舒纭身上,头埋在她颈窝里,反复磨蹭。
他看到自己搂着温舒纭的腰,在她粉嫩的唇上,亲了又亲。
他还看到,双眼通红的自己,哽咽着要她快回到他身边。
“完了,完了。”他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绝望的声音。
隔着夜色,男人看不清沈闻的脸,只觉得他是个精神病。大晚上的,在这儿发什么疯?!
***
回到家里,沈闻连西装都没脱,直接瘫倒在沙发上。他侧头看向落地窗外莹莹点点的路灯和纷扬的雪
花,面上已经恢复平静,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现在心跳有多快。
自己居然在酒后强吻了温舒纭!
酒后失德。这种听起来与他完全不沾边的事却实实在在地在他身上发生了。
要疯了。真是要疯了。
***
与此同时,第一医院的急诊室里,温舒纭正在治疗一位酒精中毒送来抢救的患者。
她今晚和肖小晴一起值夜班。小依家中无人,闲着也是无聊,便也来了医院值夜,跟肖小晴一起看最近
正在热播的电视剧。
给这位患者扎了解酒针后,温舒纭给他开了点药,让他到隔壁病房再休息一会儿,如果没有问题,就可
以回家了。
温舒纭刚端起水杯想喝口水,苏湛就给她打来了电话。
“喂?”
“干嘛呢?”苏湛今晚说话的语调少了点吊儿郎当。
“我在医院呢,值夜班。”
“哦,我有个事跟你说一下。”
“你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就在温舒纭想看一眼是否是自己手机出了问题时,苏湛再次开口了。
“我找到我喜欢的人了。”
温舒纭有些愣怔。顿了两秒,她说道:“好事啊,你和她在一起了吗?”
她是替苏湛高兴的。
只是这种轻松又带着欣喜的语气听在苏湛的耳里,仿佛成了最恶毒的诅咒,就像把最尖锐的刀,直剜他
的心。
暗恋,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甜蜜但又最痛苦的事了吧。
“……还没有。”
“那你快去追她啊。”
温舒纭有些纳闷,明明是喜事,怎么苏湛却仿佛不开心一样。
“嗯,我会的。”苏湛声音低沉,“先挂了,我这面有点事。”
“哦,好。”
挂断电话后,温舒纭坐在桌前,手指在桌上无意识敲打。她觉得苏湛不大对劲。
由于一股南下的冷空气,昭城气温骤降,下了一场大雪,同时也是今年的初雪。
温舒纭盘腿坐在转椅上,手捧一杯热巧克力,视线没有焦距地看向窗外漫天的白色。
她恍惚了一下,原来,冬天来了啊。
身后,传来小依和肖小晴的声音,她们两人正在看电视剧。
肖小晴指着电视里的女主角:“她是不知道男主角喜欢她吗?”
小依:“现在知道了。你昨晚那集没看吧?男主角喝多了,把人家姑娘强吻了,跟她说他喜欢她。”
肖小晴:“哦,那我昨晚是错过关键剧情了。”
小依:“你昨晚又出去喝酒了吧?”
肖小晴:“……”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到温舒纭耳朵里,她觉得脑中仿佛有无数烟花炸开,点亮沉寂的大脑皮层,断
了弦的记忆一点点恢复,迷失的片段渐渐清晰。
“啊!”温舒纭手一抖,手中那杯热巧克力洒了满身。
肖小晴和小依听到她的尖叫,急忙跑到她身边。“怎么弄洒了?烫没烫着?!”
小依拿了条毛巾,帮她擦身上的污渍。“纭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
温舒纭没有反应,就像个布娃娃一样任由她们二人摆弄。她此刻根本感受不到身上传来的灼热,她的感
官全部都退化了。只剩下眼前的场景。
眼前是沈闻强吻她的场景。
她终于知道自己口中那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
“阿纭,你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你还打算让我等几年?”
“阿纭,回来吧。”
“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
沈闻带着醉意的嗓音在她耳边萦绕,就像是最高级的全方位立体音响,通过各个角度传到温舒纭心尖。
“纭姐?”小依奇怪地看向她,“你脸怎么这么红?”
“不会是发烧了吧。”肖小晴把手探到她额头上,“好像是有点烫。”
温舒纭现在岂止额头烫,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灼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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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过神,按下肖小晴放在她额头的手,起身将手里的空杯放到桌上,“我没事,我先出去打个电
话。”
两人疑惑地看向她迈着小碎步的背影,满脸写满了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