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之后,我径直驶向了京兆尹衙门的方向,坐在马车里感觉格外颠簸。
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在手心里把玩了许久,最终抬手丢出了车窗。
那是装止痛药的小瓶子,正是我之前给仲溪午涂过的伤药。
狱卒似是早得了通知,我到之时就已经解开了华戎舟的枷锁。
华戎舟安静的呆在一片脏乱之地,脸却异常的白净,我此时才觉得心里没那么压抑,勾了勾嘴角说:“出来吧,我来接你回去。”
他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看着我的双眸如同雨后的天空,透着烟青。
我静静的在门口等着他,许久后他才有了动作。
刚走到我身边,他就皱眉开口:“你怎么了?”
“没事。”我微笑回应。
“骗人。”华戎舟看起来像是有些恼怒,“你不会说谎可以不用说话。”
我不语,携了他一同出去,抬步正欲上马车,却一脚踩空,还好身子被华戎舟及时扶住。
“小心你的伤……”
话未说完,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华戎舟竟然把我打横抱进了马车里,饶是我一直心情低迷,也被惊了一下。
“华戎舟,你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啊?”在马车里我忍不住开口。
“那是什么?”华戎舟又懵懂的看着我。
我心头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毕竟如今的事情可是不少。
到了华府,我带着华戎舟回了院子,便吩咐他去梳洗,然后自己一人打包好了一个包裹。
银杏已经没了踪迹,如今这院子里所剩之人越来越少,最后或许只会留下我一人。
约莫小半个时辰,华戎舟就精神抖擞的走了进来,他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看着又是气宇轩昂的少年郎。
迎着他闪闪发亮的双眸,我把准备好的包裹一推,开口:“这里是些银两和吃食,你没有卖身契,所以我就准备了这些东西。”
然后我就欣赏了一出名叫变脸的戏剧,华戎舟方才还熠熠生辉的面容一下子就变得阴暗起来。
看着他紧握的拳头,我抬手揉了揉眉心说:“你杀人终究是错,我保你一命已是仁至义尽,日后你就去另寻出路吧。”
“小姐不是说不会放我一个人了吗?如今也要抛弃我了?”华戎舟开口,语气虽不见悲凉却让人揪心。
这个人贯来知道打蛇打七寸,知道什么话让人听了最难受。
只是我如今也是自身难保,身边自是留不得人。
“嗯,你走吧。”我狠了心不去看他。
“小姐这府上的人,应该没有能打的过我的吧?”
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的抬头,却看到华戎舟又说道:“所以我不走,就没人能赶的了我。”
我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那个敦厚老实的华戎舟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见他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小姐之前说过要带我走的,我都答应了,现在小姐怎么能出尔反尔?”
稳了稳心神,我开口:“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
“若是小姐怪我滥杀他人,那我日后没有你吩咐,绝对不会出手。”不等我说话,华戎舟就又开了口。
我第一次觉得他怎么这么难缠,于是我收起了所有表情板起脸,正准备厉声赶他走时。
却见他手腕一转,左手持剑开口:“若是小姐不信,我现在就废了自己右手,让自己再也无法伤人。”
我匆忙伸手拉住他,已见他右手腕有一浅浅的划痕,惊得我全身发麻。
我知他虽性子绵软,但是向来执拗,却没想到都到了这种地步,于是本来想着用“接受不了他杀人才赶他走”这个想法也夭折了。
我扯着他的手,看着这个已经比我高了一头的人,他眼里满是“你若赶我走就是不信我,那我就自已废了武功”。对付别人我向来手段万千,却唯独拿他没办法。
“不走了,不赶你走了,赶紧把剑给我收起来。”我甩开他的手,没声好气的说。
华戎舟眼眸顿时鲜活起来,满是喜悦的看向我,也让我一肚子气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想其他法子吧。
歇了一日后,我便修书一封寄了出去,等待回信之时难得的去了一趟华夫人的院子。李嬷嬷守在门外,看到了我,眼眶里顿时红了:“小姐终于来了,老奴还以为小姐记恨之前夫人失言之词,就再也不会来了。”
我握住了她的手开口:“是我不孝,这些时日以来,辛苦嬷嬷了。”
李嬷嬷抖着嘴唇开口:“不辛苦不辛苦……”
说着进了里屋,只见华夫人拿着一个绣品,自顾自的绣着。她看着老了许多,满头华发,自华深被害以来,她一直都闭门不出。
心中有些愧疚,华深救我而死,可是我却为了华戎舟放弃了给他报仇。不过就算我想报仇又能怎么样?这里没有法庭,仲溪午执意相护,我又能拿戚贵妃如何?
我没有超能力,也没有滔天的权势,作为一个女配,连女主光环和金手指都没有,穿越以来我处处受制,事事殚思竭力,但是始终有我做不到的事情。我不可能拼了自己性命去和戚贵妃同归于尽,所以我只能把此事当作一个筹码,给自己谋取最大的福利。
这就是我,不幻想不可能之事,永远都是清醒着,然后理智冷漠到自己都厌恶的我。
我在华夫人身边落座,轻声开口:“娘亲,女儿来看你了。”
华夫人刺绣的手一抖,身子却没有动。
我就这样把头靠在她背上,双手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开口:“女儿不孝,让娘亲受累了。”
华夫人抬起一只手,用手背堵住了嘴,呜咽声却是断断续续的传来。
我眼眶发热,嘴里轻声低语着:“娘亲,女儿想你了。”
华夫人这下再也忍不下了,转身将我揽住怀里,放声大哭:“是我非不分责骂你,伤了你的心,是母亲不慈啊……”
这一刻我无比后悔,若是早日能亲近华夫人一些多好啊。或是……狠下心从头到尾都不会理也可以啊,这个时候这样做,岂不是让日后更难受吗?
可是……可是就算是在现代,我也不过是刚毕业的年纪,本该亲朋环绕,对未来满是憧憬,可是却偏偏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满是……压抑和不公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求生。
前途已经一片漆黑,如今我只想肆意妄为,不再憋屈自己。
与华夫人一顿嚎啕大哭,说是母女连心无半点虚言,这一顿哭竟然让我和华夫人隔阂少了许多。
华相听说我和华夫人解开了心结,一时也开心不已,华府的气氛倒是自华深下葬以来,空前的轻快起来,我小心翼翼的却又贪婪的享受着这些宁静。
这样处了半个月,我终于接到了回信,而此时已经到了初四,晚宴过后,我单独去寻了华相一人。
“明日宫里人多耳杂,母亲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去赴宴了吧。”我努力带上几分忧虑之色,不过这其中也有几分真,毕竟我担心华夫人受不得宴席上我引发的刺激。
华相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是,总归这宫宴也没什么看的,你母亲不去也落得清静。”
我点了点头,又开口:“父亲可有想好辞官之事吗?”
华相捋了捋胡子,才开口:“你哥哥灵牌已归位,现在我唯一的心结就是那害了你哥哥之人,若是能有了结果,我便是死了也甘心。”
按捺住心口的疼痛开口:“父亲莫要这样说,有我在,定会护父亲和这华府安全。”
华相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开口:“好孩子。”"